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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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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 章

半月無雨。吳國蘭起早貪黑,一直忙了近半月,田地裏收割接近尾聲,朱三朱四棒了打了場地,麥子堆在公場上,做脫粒處理。

公場上,“突突突”聲環繞不歇,麥子趕著時間要賣出去,朱老四開著手扶拖拉壓麥粒。

飯後開始,顧不上喝第二口水,女兒端著搪瓷水杯,站在田埂上,朱四停車,壓住草帽,灰塵太大,朱婷婷捂著杯口,朱四折了兩截樹枝,走過去。

“站在太陽底下幹嘛?”朱四讓女兒坐下,把樹枝插到土裏,“就蹲這個後頭。”說完狠狠地灌一口涼白開。

“哦。”朱婷婷坐下,大楊柳葉子寬大,遮下一片陰涼。

“歇一起子,給你媽媽、大媽她們送水去,別懶啊。”朱四找個僻靜處放水,回來時,看見女人躺在田埂上,已經睡著了。

拖拉機拖著石磨滾子,繞著一畝見方的場地,一圈又一圈。等時候差不多,朱四把閨女喊醒去送水。

夜晚,麥場上涼風習習,月亮已完全消失在西邊的地平線下,空中繁星密布,閃耀得如同鉆石鑲嵌在黑色的幕布上。朱婷婷躺在床上,仰頭數星星,兩塊門板簡易搭成一張床,晃動時,嘎吱作響。

數不清的星星在天空一閃一閃,她沒上幼兒園,數不輕超過手指頭的個數,瞎捉摸半天,只記得左邊有個最大最閃的。

秦玉芬支好紗帳罩住床板,放眼望去,一溜排的麥場上全是支起紗帳的簡易睡鋪。個別不同的,用拖拉機寬大的後廂當做簡易床鋪,方便又寬敞。

安置好朱婷婷,秦玉芬才有空掃麥粒。掃竹把寬大,竹枝制成,足有人高,尾部三尺餘寬,握住柄部用力掃動,一次能帶走一米見方散落的谷粒。

朱老四在前方聚攏攤開的麥粒,家裏只有小木推子,底板不過手掌高,每次推過去的谷粒有限,拖拉效率不高。朱四在場地上轉了一圈,把顧二爺家的高板推子借了回來。

“你扶著,我來拉。”朱四分工。

秦玉芬接過長柄,“要不我來,你歇歇不?”

“我來,我們搞快點個,到時候你去給大嫂那邊一起弄一下,我就回去洗洗歇歇了。”朱四把拖繩掛在肩上,不容秦玉芬拒絕,“你扶穩了,我拽了。”

朱四拉繩拖拽,秦玉芬扶著手柄跟在後面,兩人配合用高推子聚攏谷粒堆,相比之前,速度果然快了很多,不到一個小時就忙完了。

秦玉芬去幫著吳國蘭時,吳國芳也將將忙完,正好一起來幫忙。吳國蘭不住道謝:“麻煩你們嘍,要不我一個人怎麽忙得過來?”

“什麽生分話。”吳國芳佯裝板臉,“又不是費多大力氣的。”

“不是累毀你們了嗎?”

“什麽累毀得了?沒這話的。”秦玉芬笑道,“正好一個大板推子,這個拉快。”這邊麥粒堆好,蓋上尼龍布,妯娌三人坐下歇息。

“嗳,你們有什麽熟人,給我家介紹介紹呢。”難得空閑,吳國蘭提起兒子的婚事。

朱成志朱成志沒念得上高中,早早出去打工,為人老實,不善言辭,憨憨的大小夥,在外打工這麽四五年,也沒討到一個媳婦。吳國蘭憂心,年歲漸長,家中到處托人介紹,女方家裏一聽說男方家的狀況,都是退避三舍。

朱大患有嚴重糖尿病,除了不能幹重活,吃藥也是一筆巨大的開銷。重病的人,像一個無底洞拖著一家人滑向深淵。這一切讓吳國蘭喘不過氣,無論忙著閑著,沈重的負荷始終縈繞在心頭,每次無論說什麽話題,最後都萬變不離其宗地繞回這茬。

“又不大,再找個二三年,不急當的。”吳國芳笑道。

“哪塊還有二三年?還要看看弄弄呢。”朱成志整二十,算下來虛歲二十二,十幾歲初中念完,就出去打工,時間飛逝,村裏像這麽大的,沒有還單著的,別人看著不像話,她也自覺難看,沒有臉面。

“往高莊那邊看看哦。”秦玉芬的大姐嫁到那邊,熟悉那邊的人家。

“要到天長那邊了吧?”吳國蘭蹙眉,“那邊人有點個侉。”

“等過這陣子,叫老姑奶奶打聽一下。”吳國芳也沒法,能有的門路,之前都已經托人相看過,這等大事,都會都會相互打聽,誰家豬圈裏幾頭豬,還是二畝三分地的,都是門清,最後都無疾而終。

秦玉芬更沒有門路,娘家就在前面村子,認識的人基本知道朱大家的情形,更沒人願意連上這宗親家,前前後後打聽了四五年,也沒有個好的結果。

“要往遠地方看嘍,”吳國芳說起另一頭,有些意動,“前面那個李個,我聽講,是從貴州帶的一個媳婦來家,說是人長得不醜麼?”

“不是跑過嗎?”秦玉芬知道,回娘家的時候,有人談閑提起,她也順便聽了一耳朵。

吳國芳、吳國蘭倒不知道這一茬,忍不住細問。

“不過沒跑掉,說是走半路,給攔回來的,十幾個人去找,到底是找到了。”秦玉芬說了利害,“找回來還把人往死裏打了一頓,現在好好地在家,估計是不敢跑了。都多少年了,現在兩個俠則也不小了,也舍不得走了估計。”

“人是長得不醜,俏整整的,我也碰到過兩次。要我說啊,帶個侉子媳婦,今天不跑明天跑,誰還能成天看著,不值當。”吳國芳回想,她去西湖下地的時候,碰到過一兩次,打了兩個照面,也沒說話。

吳國蘭倒是同意這點,她不想聊這茬,趕緊岔過去,“今年,還要不要請兩個姑子來幫幫忙?”

等麥子忙定,水壩放水,田地引了水過來,就要著手水稻插秧的時候。

“要請的,到時候給點辛苦費,也不算太過。”吳國芳也轉頭搭話。

插秧是個累活,只能依靠人力,勞作時還需不停地彎腰、起身,農村裏頭婦女的腰部問題,大多是因此而來。

“去年給錢,推半天也沒收。”秦玉芬提及,有點不好意思,“今年再請的話,怎麽個說法呢?”

“她們不收是她們不收,我們不能不給,不然把話給別人說,人家心裏也不舒服。”吳國芳倒不在乎,比起人情臉面,家裏的過活更重要。

“話是這麽講,別人覺得我們占便宜。”秦玉芬臉皮薄,事關農忙活計,作物收成是家裏全部的收入來源,也由不得臉皮薄。

朱家幾兄弟,都是收入不豐,吃喝飽肚沒有問題,倘若有其他任何額外支出,捉襟見肘時常有之。有些人家是專門去鎮上請插秧的人,一人一畝二三十的費用,相當高昂。對於朱家三兄弟來說,要額外支出一筆請人的勞務費,是有點不劃算的。

“要不,到時候家裏的雞,給她們帶兩只走。”吳國芳提出補償的好方法。

三人都覺這個主意不錯,商量,到時候把雞用麻袋裹好,給塞進他們的三蹦子裏,也不怕她們狠拒不收。

吳國芳還有另一層考量,自家得多備一筐子雞蛋,朱成偉鎮上念初中,在他大姑家借住,雖說一日三餐也送了米面過去,住在別人家,到底要花精力照顧,家中無閑錢,只有家裏養的雞鴨,能多餘出來送人。

等到麥子賣出去,夏收徹底結束。

朱成志沒回來,吳國蘭惦記兒子,日夜輾轉。收麥的錢大半存起來,拿出一部分買藥看病。

吳醫生按時過來吊水,吳國蘭把空吊水瓶洗凈晾幹,留著秋天做腌豆角。清閑兩天,吳國蘭哥嫂過來。

娘家來人,吳國蘭喜不自勝,請了他三嬸、四嬸,張羅一桌飯菜。

“老妹啊,你又不回去看看媽媽。”

“忙的不得了,不著空回去。”吳國蘭端來一碗菜湯,雞湯加小青菜。

“插秧的時候你來家看看,媽媽年紀大了,燒飯也燒不過來。”吳大放下筷子,板臉笑道。

“曉得了。”

“嗳喲喲,大哥講話蹊蹺,家裏才收拾停當,長個翅膀飛回去哦。”吳國芳舀了勺菜湯倒進吳大碗裏,“先吃飯,什麽話不能吃過飯講的。”

吳大嫂子笑道:“大妹不知道,他話多呢,多喝兩口酒的,別理他,一喝酒胡天胡地地。”

一桌人忙笑道,朱三、朱四斟酒,兩個小時後,撤下飯菜,換上紙牌。

“打牌什麽意思,沒得牌九?”吳大叼著煙。

朱四笑道:“過過去買,今個只有牌了,將就一下,下次來就有牌九了。”

前屋竈頭。

吳國芳白眼翻上了天:“過過就來打抽豐,還擺個架子,嗞兒咂味的,就他能撇老味的。”

“以後有什麽事,要靠他舅舅呢。”吳國蘭嘆氣。

“大姐忙到現在,也沒吃多少,現在少少吃點個。”吳國芳雞湯泡飯,夾塊肉餅放進碗裏,“肉給他們吃有什麽用?日秋老爺的。”

吳國蘭坐在草堆上:“唉喲,這個肉餅子不錯,你們一個人拿一塊家去給俠則吃吃,天熱也擺不住。”

五點不到,吳大夫妻兩收拾好東西回家,

“有空家去看看媽媽。”吳大再四叮囑。

吳國蘭連連答應,吳家大嫂坐在後座廂,幾麻袋谷粒堆在正中,她只能縮著腿,“回去吧,我們走了。”

吳國蘭站在原地,直到三輪車消失在路盡頭,才轉身回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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